十年，足以讓一段婚姻堅固持久，同樣也可以讓一段婚姻瓦解坍塌，就像她和他。所有的承諾和諾言，竟然脆弱得經(jīng)不起絲毫的考驗，多年的感情說碎就碎了，一個瞬間而已。

　　終于有一天，他回來說：我愛上別人了。

　　一言中的，盡管殘忍，但是她心里還是欣然的，他還是說了，好過欺騙。

　　其實有些東西早看到了，只是她不愿意相信真的是這樣。于是故意回避，但是真的無法回避時，她亦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女子，更不愿將就。

　　她說：我們離婚吧。

　　她抱著孩子回到父母那里，臨走的時候，拿了剪刀，把照片上的兩個人剪開，一刀下來，心也痛了，說看得開，到底是愛了這么多年，傷自然是一定的。

　　畫面一閃，便是多年，昨日還身強體壯的他突然就病倒了，很平常的腦血栓，但是卻半截身子不能動彈了，新娶的那個女子開始自然是服侍左右的，也請了人專門護理，可那細(xì)微的細(xì)節(jié)處豈是外人可以照看得到的?偏偏他又遲遲不見好轉(zhuǎn)。終于,一紙離婚訴書置于病床前，一如當(dāng)年，只是角色換了，他簽了字，這下他倒是安心了。這個時候，孤零零的一個人，男人開始無端地想念起她和孩子來，她的好也開始在每個早晨來臨時折磨著他清醒的神經(jīng)：一覺醒來，晨光從紅色的棉布窗簾后映射過來，她已經(jīng)早早地起床了，桌子上是他喜歡吃的豆?jié){和油條，見他睜開眼睛，她過來給他掖掖被角說，再睡會吧，還早呢。想起，這一切卻早已成了最溫暖和殘酷的記憶。

　　住在一個城市里，她很快知道了，思量中眼淚還是掉了下來，她急急地把孩子托付給母親來到床邊日夜守候。翻身喂飯，甚至是脫衣后的擦洗她也沒有任何的難堪，慢慢的他竟然好起來，他追隨著她的身影，但是她不看他一眼，只是做著自己分內(nèi)的事情。有人笑她傻，她沒有多話，只是說，他是孩子的父親。

　　其實，有很多話在她的心里。那些相愛相守的日子即便是早已不再了，但是那彼此攙扶走過的那段路怎么會說忘就忘了呢，牽了手便是愛人親人了。

　　他病好出院，托人去和她說，希望可以重新開始，聽了，她眼睛在別處。

　　這么多年，時間早已經(jīng)把我們撕裂成了毫不相干的兩個人，永遠(yuǎn)不會了，只能這樣了，如果還有其他的干系，那就是孩子是我的骨肉，而他是孩子的父親，和愛情無關(guān)。

　　這個時候，劉若英的那首歌飄過來：后來，我總算學(xué)會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yuǎn)去消失在人海，后來，我終于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那年，她十六歲，第一次喜歡上一個男生。他不算很高，斯斯文文的，但很喜歡踢足球，有著一把低沉的好嗓音，成績很好，常是班上的第一名。雖然在當(dāng)時，早戀已經(jīng)不是什么大問題，女生追男生也不再是新聞，她更不是那種內(nèi)向的女孩。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向他表白，只是覺得，能一直這樣遠(yuǎn)遠(yuǎn)地欣賞他，就很好了。那時，她常常為在路上碰到他，打聲招呼高興個半天，常常放學(xué)也不回去，而是上運動場一圈又一圈地慢跑，只為了看他踢球。

　　她還學(xué)著疊幸運星，每天在那小紙條上寫一句想對他說的話，疊成小幸運星，快樂地放在大瓶子里。她常?？粗耄笏菢拥哪猩?，應(yīng)該是會喜歡那種溫柔體貼的女孩吧，那種有著一把烏黑的長長直直的頭發(fā)，有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開心的時候會抿嘴一笑的女孩。她的頭發(fā)很烏黑，但只短短的到耳際邊，她有一雙大眼睛，但常常因為大笑而瞇成一條縫。

　　她十九歲，考上一所不算很好但也不差的大學(xué)。他正常發(fā)揮，考去了另外一所城市的重點大學(xué)。她坐著火車離開這個生她養(yǎng)她的小城時，浮上心頭的是她點點滴滴與他的回憶。大學(xué)生活是以二十幾天艱苦的軍訓(xùn)生活拉開序幕的。晚上臨睡前，其他女生都躲在被窩里偷偷打電話跟男友互訴相思之情，她好多次按完那幾個熟悉的數(shù)字鍵，始終沒有按下那個呼叫鍵。十九年來，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思念，原來，思念就一種可以讓人莫名其妙地掉下眼淚的力量。

　　四年的大學(xué)生活不算太長，活潑可愛的她身邊從來不缺乏追求者，但她卻選擇單身。好事者問起原因時，她總淡淡一笑， 說：“學(xué)業(yè)為重嘛?！?她也確實在很努力地學(xué)習(xí)，只為了考他那所大學(xué)的研究生。四年來她的 頭發(fā)不斷變長，她沒有再剪短。一次舊同學(xué)聚會時，大家看到她時都眼前一亮，一把烏黑的長長直直的頭發(fā)，水汪汪的大眼睛因恰到好處的眼影而更顯光彩，白里透紅的皮膚，時不時抿嘴一笑，都忍不出這是昔日的小活寶。他見到她時也不禁心神一動，但當(dāng)時他的手正挽著另一個女子的纖纖細(xì)腰。她看著他身邊那個比自己更溫柔嫵媚的女子，很好地掩飾了心里的一絲失落，只淡淡對他一笑，說，“好久不見了?！?

　　她二十二歲，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他那所大學(xué)的研究生。他沒有繼續(xù)考研，進了一間外資企業(yè)，工作出色，年薪很快就達到了六位數(shù)。她繼續(xù)過著單調(diào)甚至枯燥的學(xué)生生活，并且堅持單身。一次放假回家，一進門母親就把她拉過一邊，語重心長， 女兒啊，讀書是好事。但女人始終是要嫁人生子的，這才是歸宿啊。 她點了點頭，進房間整理帶回來的行李。先從箱子里拿出來的是一瓶滿滿的幸運星，擺在書架上。書架上一排幸運星的瓶子，都是滿滿的，剛好六瓶。

　　她二十五歲，憑著重點大學(xué)的碩士學(xué)歷和優(yōu)秀的成績，很快就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月薪上萬。他這時已自己開公司，生意越做越大。第三間分公司開業(yè)的時候，他跟一個副市長的千金結(jié)婚了，雙喜臨門。她出席了那場盛大的婚禮，聽到旁邊的人說起新郎年青有為，一表人才，新娘家世顯赫，留洋歸來，貌美如花，真是一對璧人。她看著他春風(fēng)得意的笑臉，心里竟也蕩起一種幸福的感覺，莫名的感覺，仿佛他身邊那個笑容如花的女子就是自己一樣。

　　她二十六歲，嫁給了公司的一個同事，兩個人從相識到結(jié)婚不到半年的時間，短到她都不知道兩人是否戀愛過。他們的婚禮在她的極力要求下搞得很簡單，只邀請了幾個至親好友。當(dāng)晚她喝了很多酒，第一次喝那么多酒，沒有醉，卻吐得一塌糊涂。她在洗手間看著鏡子里那張在水汽蒸騰下逐漸模糊的臉，第一次有種想痛哭一場的沖動。但終于，她還是把妝補好后走出去繼續(xù)扮演幸福新娘的角色。她的外套的衣袋里，有她早上倉促疊好的一顆幸運星，里面寫著，“今天，我嫁作他人婦了?？墒俏抑?，我愛的是你?！?

　　她三十六歲，過著平靜的小康生活。一日在街上巧遇一舊同學(xué)，閑聊起他，竟得知他生意失敗，沉重打擊后終日流連酒吧，妻離子散。她在找了好幾天后終于在一間小酒吧找到他。她沒有罵他，只是遞給他一本存折，那里面是她所有的積蓄，然后對他說，“我相信你可以重頭再來的。”他打開存折，巨額的數(shù)字讓他不可置信，那些所謂的親朋好友在聽到他說了“借錢”兩個字就冷眼相向避而不見，她不過是一個快讓他淡忘名字的老同學(xué)，卻如此慷慨大方？她依舊淡淡一笑，說，“朋友不是應(yīng)該互相幫助的嗎?！碑?dāng)晚她的丈夫知道了后，一個重重的巴掌立刻甩了過來，大吼道：“上百萬一聲不吭就全給了他，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她被那巴掌擊倒在地，沒流淚也沒說話，更沒有回答她丈夫的質(zhì)問。雖然她從來沒有向別人承認(rèn)過她愛他，但她也決不會向別人否認(rèn)她愛他。

　　她四十歲，那年他的公司已經(jīng)成為同行業(yè)里最具競爭力的幾間大公司之一。那晚他帶著兩百萬和他的公司的百分之十股份轉(zhuǎn)讓書到她家。她的丈夫一邊樂呵呵地說，“不必這么客氣嘛，朋友之間互相幫助是應(yīng)該的，”一邊在股份轉(zhuǎn)讓書上簽下名字。她沒說什么，只說了句，“不如留下來吃頓飯?！彼麤]有不答應(yīng)的理由。飯菜端上來時，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最愛吃的幾樣菜都有。但他抬頭看到她一臉恬靜地為丈夫兒子夾菜時，心里一下釋然，覺得是自己想多了。臨走的時候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張請貼，笑笑說：“希望你們到時都可以來。”她以為是他又有分公司開業(yè)，不以為意，接過隨手放在沙發(fā)上。送走他轉(zhuǎn)身回廚房洗碗的時候，突然聽到她丈夫大聲說，“人一有錢就風(fēng)流這句話果然沒錯啊?？茨氵@個舊同學(xué)，這么快又娶第二個了?！彼氖忠活?，被一個破碗的缺口劃了一下，血一下子涌了出來，一滴接一滴不停往下滴。她看著那片泛著微紅的水，突然想起十五年前那個笑容如花的女子那身婚紗，似乎就是這個顏色。

　　她五十五歲，一天突然在家里昏倒，被送去醫(yī)院。一番檢查后，醫(yī)生臉色沉重，要把她丈夫叫到一邊說話。她畢竟是個聰明的女人。叫住醫(yī)生，她很認(rèn)真地問，“我還可以活幾天？”三個月，電影里的橋段用得多了，沒想到真應(yīng)了人生如戲這句話。執(zhí)意不肯住院，她回到家里開始為自己準(zhǔn)備后事。一個人活了大半輩子，要交代的事多著。收到消息的親朋好友紛紛趕來見最后一面。他是最后一個。她躺在床上，已經(jīng)開始神智不清，但一看到他手上那刻幸運星，立刻清醒了過來，這是給我的嗎？ 她指了指那顆幸運星，臉上竟露出一絲笑容。他連忙回答，“啊，是。是啊。這是我?guī)斫o你的?！闭媸菬o心插柳，這不過是他剛出機場時碰到那個為紅十字籌款的小女孩送的，他當(dāng)時急著來見她，接過來時都沒看清是什么東西就趕著上車了，一路握著也不知覺。她接過那顆幸運星，緊握著放在胸前好一會不放。終于，她指了指旁邊的桌子，那上面也放了一顆幸運星，那時她昨晚花了一個多小時才疊好的，緩緩對他說道：“在我以前住的房子里，還有三十九罐幸運星。等我火化的時候，你把那些連同這兩顆和我放在一起，好嗎？”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已經(jīng)合上眼睛，一臉安詳。

　　她火化那天，他按照她的遺愿把那些幸運星撒在她身上，三十罐，不小心滾落一兩顆在地也沒人發(fā)現(xiàn)。他轉(zhuǎn)身要走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地上還有兩顆。揀起來，他想，算了，就當(dāng)是留個紀(jì)念吧。

　　他七十歲。一天，他戴著老花眼鏡在花園里看書時。四歲的小孫子突然拿著兩張小紙條，興沖沖跑到他面前，嚷道，“爺爺，爺爺，教我識字?！彼隽朔鲅坨R，看清第一張小紙條上的字，“杰，你今天穿的那身藍色球服很好看哦。還有，6這個號碼我也很喜歡，呵呵。 ”他皺了皺眉，問孫子， 這兩張小紙條你從哪里找來的？ 這不是紙條啊，這是你放在書桌上那兩顆小星星啊。我拆開它，就發(fā)現(xiàn)里面有字了哦！ 他一愣，再去看那第二張小紙條，“杰，有一種幸福是有一個能讓你不顧一切去愛他一輩子的人。”

　　“有一種幸福是有一個能讓你不顧一切去愛他一輩子的人?！彼钪?，念著，淚流滿面……

蕓不知道那次的暗戀算不算是她的初戀，她總是無法界定暗戀和初戀的區(qū)別。暗戀，就像是一朵花兒在她的心里悄悄含苞，卻是永遠(yuǎn)無法開放。

　　蕓第一次看到敏是她十七歲的那年，那年她上高二，班上來了一個高高大大的男孩，皮膚白白凈凈，一口很好聽的普通話。蕓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愛上了他，從此她的眼光都隨他的身影而動。他很優(yōu)秀，長得帥，成績好，圍在他身邊的女生也個個優(yōu)秀的要命，蕓不是，蕓長的瘦小，皮膚黝黑，成績也總是不上不下，在中游蕩來蕩去的。所以，蕓總是站在遠(yuǎn)方，靜靜的注視著他，一直到中學(xué)畢業(yè)。

　　蕓帶著這份深藏心靈深處的美麗暗戀，上了大學(xué)，讀了研究生，找了個經(jīng)商成功的丈夫，有了一個聰明可愛的兒子。蕓有了自已的車，自已的房。生活像永恒不變的鐘擺，往往復(fù)復(fù)。偶爾，敏的影子會在蕓記憶的一瞬間里閃過，就象藍天上倏勿劃過的飛鴿，轉(zhuǎn)瞬即逝，除了空氣曾有過顫動，看不到留下絲絲痕跡。

　　直到那一天，她從遙遠(yuǎn)的南方回到久違的家鄉(xiāng)，分別了十幾年的同學(xué)們要熱鬧地聚一聚。她下意識的上街做了頭發(fā)，全身上下做了最精心的打扮，如今的她，雖然算不上是成功女性，但卻是個絕對的自信、優(yōu)雅的成熟女性，她有點埋怨上天，為什么讓她到了大學(xué)才長個子，才讓她發(fā)育，大學(xué)四年，她不但個子長到了一米六七，面且皮膚也變的出奇的白皙細(xì)嫩起來。

　　蕓進來的時候，昔日的同學(xué)都“嘖嘖”驚訝起蕓的美麗和風(fēng)度，蕓看到敏時，并沒有認(rèn)出他來，她禮節(jié)性地一一和同學(xué)自我介紹，握手打招乎，等到她快走到靠窗前的那個男人面前時，她看到那個男人站起身來，“呼?！币宦?，深深的吸了一口痰，“啪”的一聲，隨口吐在了猩紅的地毯上，然后對蕓伸出手：“我是敏?！?

　　有時美麗的回憶只是像一個漂亮的肥皂泡，只能在記憶的陽光里折射出彩色的光環(huán)，千萬不要想著拿現(xiàn)實去碰撞。

　永遠(yuǎn)記得和阿志初次見面的時候，那種熟悉的感覺讓我在剎那間就相信了：人，是有前世的，而我和阿志是前世就熟識著的。

　　阿志從容而略帶些純真的微笑仿佛一直存活在我心底，從前世到今生一直未曾變過。而他也仿佛涉過了萬水千山，走遍了海角天涯，突然從前世走到了今生，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于是我知道，我和阿志之間會有一個故事，一個在前世未曾演繹完的故事。

　　我從沒有問過阿志，他當(dāng)初見我時，是否也是在短短幾秒內(nèi)就從心底接納了我，就如同兒時接納一個未曾謀面的親人。因為我固執(zhí)地認(rèn)為這種感覺不會是我單方面一個人有的。其實問不問與有沒有都無所謂，重要的是，我們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就由陌生到熟稔，再到推心置腹。

　　我和阿志就在那種神奇的熟悉感的支配下，開始了我們之間的種種糾纏。

　　什么時候愛上阿志的，已是不可考的了。也許，那種感覺是從前世一直延續(xù)到今生的，只知道發(fā)現(xiàn)的時候，我已經(jīng)無法自拔了，而阿志在那時正殘忍的告訴我，他喜歡上了我的一個朋友。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在剎那間調(diào)整好自己的情緒，隱瞞了自己的感情，并宣稱自己要幫阿志抓住他的幸福。

　　也許愛的越深，就越矛盾。我一面希望阿志能夠快樂，一面又希望能夠獨占阿志。那種矛盾的心態(tài)，在那時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我，讓我日漸消瘦，而阿志就在那時點破了我的心思。

　　那時的我和阿志，是時常有著書信往來的，雖然我和他當(dāng)時根本就在同一所學(xué)校的同一個班級。而阿志就在一次的信中寫到：“……假如我沒猜錯的話，你心里并非‘無有人’，那個‘無有人’只不過是你掩蓋事實的一種手段，……你是一個被情所網(wǎng)住的俘虜，你心里有他，而他的心里不光有你，還有一個與你同等重要的人。于是，你憂心重重，想用虛偽的笑來掩飾一切，想要忘了他。可是到目前為止，你始終未能如愿……”我沒有承認(rèn)，我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塊浮木就再也不肯松手一樣，一口咬定阿志是錯的。

　　再后來，阿志被那個女孩拒絕了，這時我才敢承認(rèn)我自己的感情。我知道我對阿志的感情已經(jīng)太深，深到只要他肯接受我，那么即使我只是一個幻影一個替身都不在乎了。然而，阿志也同樣的拒絕了我，他說在他的心中，我只是一個妹妹，永遠(yuǎn)永遠(yuǎn)不會改變。

　　阿志也許永遠(yuǎn)不會了解，他的那個“不”字給我的世界帶來了怎樣的沖擊。就在那一剎那，我的世界褪去了它全部的顏色，所剩的只有蒼白。

　　那段日子不知是如何走過的，阿志的刻意疏遠(yuǎn)讓我更加頹廢。我開始恨，恨與阿志的相遇；恨阿志曾對我的細(xì)心體貼；恨阿志點破我的心思給我希望……我恨一切我認(rèn)為自己可以恨的，然而卻改變不了一個事實：我依然忘不了阿志。

　　時間就在那種極復(fù)雜的感情下滑過了，我仿佛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對一切都不在意起來。

　　后來，我們都畢業(yè)了，為了阿志的疏遠(yuǎn)，我和阿志鬧了兩次絕交。當(dāng)然，是帶著幾分孩子氣的鬧意氣，也有幾分背水一戰(zhàn)的感覺。之后，我們就又好了起來，只是不提感情。那時，我把每一個和阿志有一點相像的男孩當(dāng)作阿志，我對他們好，好到連我也不知是不是在喜歡他們。不過，隨著時間慢悠悠的過去，我也漸漸地了解，在我的心底，始終只有阿志。

　　但是，我知道因為不提感情，我和阿志才有這樣的平靜與和諧。于是我壓抑自己的感情，直到自己麻木不仁。然而，就在這時，阿志卻投下了一顆“炸彈”，他說其實他是喜歡我的！心已經(jīng)麻木的我，反應(yīng)平平，只淡淡的喔了一聲。直到幾天后，這顆“炸彈”才在我的心中及腦中爆炸！

　　雖然我不知道，他所謂的喜歡指的是什么，但是他的這句話還有那天的溫柔體貼以及似乎帶著深情的眸子，又一次攪亂了我的心。只是，我不敢有太多的幻想，因為我怕一切只是自己會錯意。

　　再以后的日子似乎真的有一點戀愛的味道。我要遠(yuǎn)行，阿志知道了會緊張的囑咐我這囑咐我那；我會在某次與阿志的通話中愛嬌地說想他，讓他不停的說話給我聽，而阿志竟也依我；當(dāng)我坦白的告訴阿志，我嫉妒他身邊的女孩時，他也只是笑卻不會像以前一樣因此而冷淡我……在這樣的情景下，仿佛回到了我們曾經(jīng)最初的那個年代，那個帶著幾分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感覺的年紀(jì)，直到有一天的一個突發(fā)事件。

　　那天之前，阿志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提議想和我見面，我很高興的同意了他的提議。我發(fā)誓，如果我當(dāng)時能夠預(yù)知所會發(fā)生的事，我不會答應(yīng)阿志去看他——兩天后是我生日，我們就會見面了——至少我不會帶別人一起去?？上也荒茴A(yù)知未來，于是我去了，而且，為了在兩天后我的生日會上，阿志不會只認(rèn)識一、兩個人，在征得阿志的同意之后，和幾個會在我生日會上出現(xiàn)的、平日里和我很好的女孩一起，快快樂樂的上路了。

　　然而事情就那樣發(fā)生了，直到今天我都不明白是怎么發(fā)生的，只知道我們突然就吵起來了。這是我們認(rèn)識六年以來唯一的一次面對面的吵架，不是冷戰(zhàn)，是真正的吵架，兩個人就站在大街上相互瞪著眼睛，指著對方大吵起來！我是口拙的，而阿志是能說會道的，于是我怒極的轉(zhuǎn)身就跑，甚至扔下了在一旁已經(jīng)看呆了的幾個朋友。

　　手袋是阿志替我拎著的，身無分文的我一邊哭著一邊決定走回家。背后傳來摩托車的聲音，回頭，是阿志，他的臉上有怒氣，也有無可奈何。將摩托車開到我的身邊，他凝視我，有些咬牙切齒地：“小醋桶！就這么跑了？把我們都扔下，我和你的朋友都不熟，你不是要我難堪嗎？”我瞪著淚眼，只是不說話。阿志又說：“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說就走，也得給我留一點面子嗎。跟我回去！”我癟癟嘴，心里有無限的委屈，卻還是和阿志一起回去了，可是默契不復(fù)存在。

　　我的生日會，阿志終于沒有來。我哭了，卻終于知道，這一次，什么都變了，雖然因為各種原因，我和阿志永遠(yuǎn)不可能成為陌路人，但在那一次吵架中，我們又一次地疏遠(yuǎn)了對方。

　　數(shù)月后，阿志和我終于很平靜地通了電話，誰也不提曾經(jīng)的那次爭吵，都只輕輕地說聲：“你好嗎？我很想你?！?

　　放下電話，我凝視相片中的阿志與我，里面的我巧笑嫣兮，環(huán)著阿志的頸，而阿志的雙手握著我的，眼中盡是寵溺與溫柔……曾經(jīng)的美麗歲月??！

　　淚又輕輕滑落，我沒有動，心里卻知道，這淚將是與阿志這長長數(shù)年糾纏里存在的最后一滴，含著我刻骨銘心的愛的淚。因為我知道，我的初戀已經(jīng)是謝幕的時候了，盡管我很舍不得，然而幕已拉下……

如同平時一樣打開我的OUTLOOK，看到了我期盼已久并尋找半生的她，我還以為她永遠(yuǎn)不會和聯(lián)系了。。。已經(jīng)很久沒有她的消息了，今天看到她寫的MAIL，仿佛是她在徐徐的面對我講著幸福的人生，太熟悉了的文字表達，淡淡依稀了的面孔。

　　我和芳是從小學(xué)一起的同學(xué)，兩家也是‘世交’，自然我們的關(guān)系和其他小伙伴的關(guān)系不一般，我總是來充當(dāng)她的保護神，不允許別人欺負(fù)她，更不允許她不開心。。。并且我們是從小學(xué)三年級就是同桌，結(jié)果小學(xué)畢業(yè)后我就順利的考上鎮(zhèn)重點中學(xué)，她也是為了讀重點中學(xué)，不得不留級，其實也是我給她的主意?？偟膩碚f芳是那種比較笨一點點的女生，又很多愁善感，因為她是家里的最小，所以嬌氣很重，其實她比我還大一歲。

　　我的成績從小學(xué)都是很出眾，其實我也是真的沒有用心去學(xué)習(xí)多一天，本來我認(rèn)為學(xué)習(xí)本身就是的一種快樂的事情，很自然的就可以學(xué)好，不用補課，也不用家教。因為農(nóng)村的農(nóng)活很多，我又是家里的長子，所以不得不提前來幫助父母來分擔(dān)家務(wù)；到了初中，我的成績也是十分的優(yōu)異，特別是英語，每次考試都是級段第一，全縣第一。。。芳也在第二年考上了我在讀的初中，只是低我一屆，她的成績一直是平平，開心的是我們可以一起上學(xué)，一起回家；同時我們一起的時候我也給她講了許多的學(xué)習(xí)方法，但是到了她那里幾乎沒有什么效果。慢慢地我發(fā)現(xiàn)自己不可以一天看不到她，或者是一天聽不到她的聲音；當(dāng)然芳還是像小鳥一樣天天嘰嘰咋咋地和我形影不離，哪怕是刮風(fēng)下雨或者是白天黑夜，我總是把她先送回家，然后才放心的回家。在學(xué)校也是我們在一起聊天，一起玩耍。。。很多人都說我們在談‘戀愛’，可是我當(dāng)時還沒有真正的理解這個詞的意思，但是我知道我很喜歡她，看到別的男生和她聊天我就感覺心里不舒服，就生氣不理她；她也是看到我和別的女生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問清楚原因。。。

　　就是這樣青梅竹馬的相愛了，我們也知道了我們是在戀愛，我們曾經(jīng)期盼著快快長大結(jié)婚，生孩子，過日子。。。計劃了我們的美好人生。也許是太年輕，也許是太單純，我們各自都保持著這個秘密，等待將來某一天實現(xiàn)。也許是我們的親密表現(xiàn)早早地讓我們一起上學(xué)的伙伴和村里看出了，大家都說我們是一對；我們聽到都是很開心，很希望有一天盡快實現(xiàn)我們的夢想。恰恰在這個時間里，我的成績也是不如以前了，整天都是看著芳的臉色過時間，她開心，我開心，她不開心，我也無心學(xué)習(xí)。慢慢的我們雙方家里人也知道了，開始是父親的一頓罵我不給他爭氣，不能夠給弟弟妹妹樹立一個榜樣，這么小就考慮以后的婚姻，真的是沒有出息；當(dāng)然她也是和我同樣的命運，被奚落，被罵。。。但是我們還是偷偷的在一起，但是都是透過我們村的女生伙伴去她家里叫她出來玩，我在外面等她；因為我比芳提前一年讀初中，順利成章的是我又一次好成績考上縣重點高中，這樣是把我們徹底的分開了，因為我要到縣城里去讀書，至少一個禮拜才可以回來，我去縣城高中讀書的前一個晚上，我又一次透過我們村的小伙伴把芳約了出來，這次她哭了，真的哭的很傷心，哭的我不知所措，她告訴要好好讀書，在高中等她，同時也要我答應(yīng)她一定好好學(xué)習(xí)，考上大學(xué)，并且每一個禮拜天都要回來看她，她會在這個地方等我。。。

　　就是這樣，我懷著芳的思念，懷著父母親的期望，聽這李春波的《小芳》去讀了縣上最有希望的大學(xué)‘預(yù)科班’---縣重點高中。在那個陌生的高中里，別人都把這所學(xué)?？醋魇峭ㄏ蛱焯玫捏A站，但是我除了對芳的思念，還是思念，每天都期盼著周日的到來。但是隨著高中的學(xué)習(xí)安排緊張，我是無法每個禮拜都回家了，只有一個月和三個禮拜，那是絕對的對我和芳的思念的折磨和考驗，每次一個月回去之后看到我就撲在我懷里哭。。。我也很心痛；更另我們失望的事情發(fā)生了，她第一年的中考失敗，沒有考到我所在讀的重點高中，我鼓勵她，我安慰她從新來一年。。。這樣我們又被折磨了一年，同樣的結(jié)果發(fā)生了；她不得不從新進行選擇，開始是在家里沒有事情做，就去了另外一個城市幫她哥哥照顧小孩去了，也是為了散散心.

　　這樣讓我們無法見面了，只有書信來往（至今我還保存著我們所有的信函，大約500封）；給我的打擊也是非常的，我學(xué)會了喝酒，吸煙，打架。。。的一些惡習(xí)，再也無法安心學(xué)習(xí)，但是每次我還是告訴她我的成績很好。。。答應(yīng)她一定可以考上大學(xué)。其實我內(nèi)心是無比的痛苦和辛酸，我對不起父母親，對不起日夜思念我的人；我?guī)缀醪豢勺园瘟耍业暮芏嗤瑢W(xué)和朋友（社會上的）都知道我很義氣，有什么事情都找我出面，我打過無數(shù)次架，也打傷過無數(shù)個人。。。后來他們有的更過分去收保護費，但是我知道這是個不軌路，但是我也是無法逃脫他們的糾纏和依賴，多行不義必自斃，在一次打架中有人失手把一個學(xué)生打成殘廢，我們這個所謂的‘十二浪子’幫會也被政府鏟平了，有的被判刑，有的拘留，最后我還是有父親托人找關(guān)系被拘留十五天后放人的結(jié)果，回到學(xué)校收到的答案是被開除。

　　我感覺無比的慚愧和丟人現(xiàn)眼，我已經(jīng)沒有臉面再次回到生我養(yǎng)我的村子了，因為我的事情早已經(jīng)被傳的沸沸揚揚，沒有人愿意和我說話，沒有人能夠看的起我，包括我的父親母親，他們面對我的只是沉默和嘆氣；我更是不敢看看弟弟妹妹那雙似懂非懂的眼神。。。我更沒有臉面去面對我愛的人---芳。我選擇了出走，并且留下了一封長長的信告訴父親母親我的不對和我自己要走的路，他們回應(yīng)我的依舊是沉默，我沒有勇氣告訴芳所發(fā)生的一切，我沒有任何勇氣告訴任何人我要去干什么。。。

　　我去了一個外省的城市，我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干什么？所以就去建筑工地上找了一份工作，苦累更是不可言語，還要受大工的罵，吃的也是更差，幾十個人集住在一個工棚里，臭汗熏天。。。我忍受了，我在反省，是否要這樣苦苦干一輩子來逃避家人和我愛的人，還是要重鎮(zhèn)旗鼓？我思考著，我努力的干著苦力。。。終于我考慮清楚了，我不能夠把十幾年的努力付之東流，也要給父母親和芳一個交代。第二天，我去找工頭結(jié)算了工錢，一共是940.60（我清楚的記得），就偷偷的回到我們縣的第二高中，找到一些朋友幫忙，買一些東西給教導(dǎo)主任送了；在距離高考還有三個半月的時間里，我終于回到了教室復(fù)讀，當(dāng)時也有很多的學(xué)生認(rèn)識我，都知道我是原‘一高’的大哥成，也是沒有人敢惹我，去食堂打飯和排隊買票，幾乎所有的人都讓著我，可是我感覺很難看，也不在乎這些了。我心里只有如何贏得高考來回答芳和我的父母親。幾個月的苦力勞動和接下來三個半月的苦讀直到高考我也瘦了15斤，結(jié)果是讓人滿意的，果然不辜負(fù)自己所望，我考取了本省一所知名大學(xué)的外語系國際商務(wù)英語專業(yè)；等我拿著大學(xué)通知書回家告訴我父母時候，他們也表現(xiàn)出了無法掩飾的喜悅，也是在當(dāng)天第一次和我父親我們一起喝了半斤白酒。一夜輾轉(zhuǎn)反側(cè)，我要去告訴芳我已經(jīng)考上大學(xué)，我知道她當(dāng)時已經(jīng)回到我們村小學(xué)當(dāng)了一名小學(xué)教師，想著她看到我開心的笑容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小學(xué)門口等她，她看到我也有幾分的驚訝。。。是高興還是出呼意料？沒有答案。然后我告訴她所發(fā)生的一切，她也不顧很多小學(xué)生來來往往的就淚一直往下落。。。然后轉(zhuǎn)身就跑掉了。后來我找人去約她幾次都沒有結(jié)果，只是讓人給我?guī)砹艘环庑?，告訴她在這近一年里是如何對我的思念和苦等，還有她父母親的對我的不信任，認(rèn)為我是個有劣根性的人，小小年齡都犯下如此的錯誤，還不定將來如何？還是讓我們等一等吧。。。其實我也知道等是意味著什么？我也鼓足了勇氣去找了芳的父親，得到的是同樣的結(jié)果，讓我們以事業(yè)為重，等等以后再說。

　　就這樣我經(jīng)歷了我的初戀和人生，三年的大學(xué)，除了對芳的思念就是專心讀專業(yè)，每個禮拜都寫信給芳，但是只是收到十幾封回信后再也沒有因訊了，后來才知道是她父母親全部截取了我給她的信，也鑄就了芳對我的誤解，一直認(rèn)為我是當(dāng)代‘陳世美’。。。

　　今天收到芳的MAIL讓我思緒萬千。。。她告訴是在一個小學(xué)同學(xué)那里知道我的MAIL地址，并知道我在深圳一家美國公司從事翻譯工作。她已經(jīng)有了一個可愛的小BABY，老公是個軍官，目前她也是個專職的太太，沒有事情的時候就上網(wǎng)聊聊天，給好友發(fā)發(fā)MAIL。很高興知道了她的一切，我也將詳細(xì)的告訴她過去所發(fā)生的一切。真的為她高興，并且會告訴她我不是當(dāng)代‘陳世美’，我還是單身。。。在這個喧嘩都市里努力為我的事業(yè)奮斗著??！

去圖書館上自習(xí)，常能看到一個女孩勤奮的身影，纖秀安靜，長發(fā)垂肩。后來知道，她叫木杉。

　　真正了解木杉是在一次去婺源旅游的途中。婺源被譽為“中國最美的鄉(xiāng)村”，民風(fēng)古樸文景鼎盛。在大巴車上，同學(xué)們談笑風(fēng)生，只有木杉默默地吃著橘子，但掩飾不住痛苦的表情。我走過去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她說有點暈車，所以猛吃橘子以求緩解。我見她臉色煞白，就說我這里有暈車藥，你吃一點，再掐一下人中和虎口兩個穴位。照我說的方法做了，她臉上漸漸有了紅暈。她笑起來很好看，有種桂花盛開的感覺，徹底打破了她那冰雪般的矜持。

　　晚上木杉要吃橘子，我陪她到老鄉(xiāng)家去買。黑夜的鄉(xiāng)村異乎尋常地溫柔，溫柔得像一個懷抱，可以讓人忘卻一切凡俗的煩惱。婺源的景致確實不錯，石橋朦朧，流水潺潺，煙霧連綿仿佛一幅上好的山水畫。我站在村頭的石橋上，看木杉剝開橘子，把橘瓣一個個掏出來，慢慢放進嘴里。我瞇起眼睛望向遠(yuǎn)山，幽幽地對木杉說：“你說山的那邊是什么？”“應(yīng)該是海吧?！薄昂５哪沁吥兀俊薄澳蔷褪巧搅??！薄盀槭裁?？”“有些東西或許就應(yīng)該是個輪回?！?

　　于是我們不再說話，這里的意境太美了，惟恐聲音會將它打破。木杉站在清寒的溪邊，把橘皮放進去讓它隨水而去……木杉不是特別漂亮的女孩，但那一刻，我忽然發(fā)現(xiàn)，她非常有味道，淡雅而純真，還有幾分書卷氣。

　　在石橋上，我聞到一些氣息：溫柔的惆悵、美麗的邂逅、一次神秘的幽會、一絲甜蜜的憂傷！

　　木杉要去《聊齋》的拍攝景地，去見識一下蒲松齡筆下人物的生活狀態(tài)。

　　婺源山路多，景點散，我們在縣城租了一輛“摩的”。摩托車風(fēng)馳電掣般向前飛奔，我和木杉坐在后面車座上，山路的顛簸使我不由得抱住了她的腰，握緊了她的手。一路行來好風(fēng)光，李坑的小橋流水、江灣的偉人故里、曉起的空幽古巷……一一在身邊閃過，我們高聲地喊叫，興奮地歡呼，甚至放縱地大笑。長發(fā)飄飄的木杉，握著她的手，像是握著千年的契約，我忽然有一種感覺：這個沉靜溫柔的女孩，就是上一輩子我所欠的人。

　　摩的師傅把我們當(dāng)做一對情侶，在經(jīng)過自家門口的時候，邀我們到他那里坐坐。小院花香彌漫，正是八月桂花遍地開的時節(jié)，木杉是北方人，見到這么一片桂樹，自然欣喜不已，但又不好索要。摩的師傅看出她的心思，笑呵呵地給木杉折了一抱桂花。懷抱桂花的木杉笑意盈盈，我不由呆住了，好一個“人面桂花”！從來沒有聞過這么清雅的桂花香，它在空氣中，在云朵上，在溪水中，在兩旁的樹葉上，散落在我倆的身上和心里。

　　就在那桂花香中，我有一種想吻木杉的沖動——我好像聽到了天籟般美麗的聲音，圣潔如天使；好像看到了愛情的花朵在綻放，就像小小的桂花，芳香幽幽?？墒?，我并沒有那樣做。兩個人一時無話，時間仿佛停滯了……

　　就這樣我們和大家一起回來了，一切又恢復(fù)到原來的樣子。我?guī)状窝旧汲鰜沓燥?，她都婉言拒絕。我開始給她寫信，一封又一封，可木杉對此并沒什么反應(yīng)。一天晚上我打電話給她，有些語無倫次。木杉說，我們下去談吧。

　　清涼如水的月色中，木杉娓娓相訴：“我從來沒有認(rèn)真想過愛情，請原諒我。也許這樣會傷害你，但我必須把這個想法告訴你，這也是我做人的原則。我不想像別的女孩那樣，為了暫時的虛榮，浪費也褻瀆了感情，你認(rèn)為呢？”

　　一時間我不知說什么好，木杉獨立決斷的個性為我欣賞，但這決定又使我難以接受，我非常矛盾。之后的那段日子，我無所適從，生活像失去了重心變得雜亂無章。然而經(jīng)過兩個月的思考，才漸漸明白那刻骨銘心的感情并非我認(rèn)為的愛情。我悟到了它的內(nèi)涵：在特定的情境下，那是一個多么美麗的回憶。

　　我過生日那天，木杉請我吃北方的餃子，像老朋友一樣祝我生日快樂。望著明凈歡愉的木杉，我說假如可能，畢業(yè)后你可不可以成為我的女朋友？

　　木杉未置可否地笑笑，給我講了這樣的故事：有兩個小蝸牛，不小心掉到一個玻璃瓶中，于是他們惺惺相惜，莫名其妙地相愛了?？墒且惶欤孔颖蝗瞬恍⌒拇蚱屏?，它們見識了人間的悲歡離合，又有了各自的情感歸宿。當(dāng)兩個蝸牛老了，它們再度相聚，回首當(dāng)初不禁感慨萬千，說那時候它們不懂愛情。

　　木杉說完后，靜靜地望著我。我好像有點釋然了，雖然喜歡的人近在咫尺，但已不像原來那么無助和傷心。如果有一天，她選擇了我，我要給她一輩子的幸福；如果有一天，她告訴我有了中意的男友，我會永遠(yuǎn)為她祝福。

　　因為那時，我或許不懂愛情，才有了不懂愛情的初戀……

　一、

　　考大學(xué)的時候,考慮到回家改善生活方便,我義無返顧的選擇了本市的大學(xué).

　　報道那天,我起來晚了,來到學(xué)校的時候?qū)懼值暮诎逡呀?jīng)被圍得密不透風(fēng).有只蒼蠅想擠進去,結(jié)果被踩死了.我還沒有醒透,有點傻的望著校園里這片歌舞升平的景象,想著那只蒼蠅的慘死,愈發(fā)困了.正要夢游般的漸漸睡去,腳面上卻忽然突然平白無故多了一百多斤重量!本美女還沒有來得及尖叫,就它背影被嚇了一跳,MY GOD,這個MM怎么這么高?!定睛一看穿著拖鞋的腳指頭上長長的腳毛,原來是男的:)真夠BT的,頭發(fā)留那么長!這個家伙仿佛習(xí)慣了坑坑洼洼的道路,居然毫無反應(yīng)的徑直走了.....

　　就這樣我大學(xué)的第一天,看見了一只死蒼蠅,被踩了一腳,就發(fā)生了這么多.

　　后來發(fā)現(xiàn)那個家伙原來和我是一個學(xué)院的.有天在樓門口看見了他,劉海還是擋住了2/3的臉.我咬了口雪糕想,真衰!那家伙突然回過頭找著什么,目光渙散,然后看了雪糕一眼,走了.

　　后來才知道他叫SUNNY,是男的.

　　你相信緣分嗎? 我信.

　　有天他在我前面走,忽然"啪"的一聲有東西掉到地上,一定是頭發(fā)太長的緣故導(dǎo)致他反應(yīng)遲鈍,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直直的走過去.我天生非常善良:)跑過去叫住他

　　"喂,東西掉了!"

　　他終于轉(zhuǎn)過來,我發(fā)現(xiàn)這個迷糊的家伙眼睛居然很明亮,透過長長的頭發(fā)直盯著我,我突然手足無措起來.我不明白這個亂七八糟的人怎么會有這么明亮的眼睛,好象有特異功能可以看穿人心.我開始想要跑.

　　"你,哪班的?"他終于說話了.

　　"干什么?" MD 什么態(tài)度啊,我翻著眼睛說"大一的".

　　"腳沒事吧?"他笑的詭異.啊? 原來是故意的!!

　　我正發(fā)愣,他居然說"那幫我把書送到203教室去吧".

　　轉(zhuǎn)眼間,手里多了幾本大厚書.我可不想再吃啞巴虧,一把拉住他衣服."憑什么啊"喊完馬上后悔了,這個家伙這么象女人說不定會打我.

　　他卻瞇起眼睛,笑著看我,不說話,我突然覺得----好帥啊J

　　由于一時好色,忘了說話,他就轉(zhuǎn)身走了.55~~

　　二、

　　我感覺自己現(xiàn)在就好象是一個年邁的老婆婆,正做在搖椅上,迷迷糊糊的回憶著自己當(dāng)年的故事.(如果再配上大明宮詞中那個蒼老的獨白聲音就更完美了)

　　我第二次和SUNNY說話是在開學(xué)后快1個月的時候,我去交定月票的照片,當(dāng)時是傍晚.我站在走廊里等老師來,他就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冒出來,很溫和的看著我,仿佛換了一個人,沒有了跋扈的神情,象個大哥哥在對一個學(xué)妹說話.他問我的名字,問我原來的學(xué)校,我的專業(yè)…….我也記不得都說了什么,我被溺在他溫和的聲音中,恍恍惚惚.我分明記得當(dāng)時有紅色的夕陽照在我們中間,可是后來我自己又去過好多次那個地方,那里根本就不可能有陽光.我和SUNNY之間發(fā)生的故事有很多都是這個樣子的,記憶可能出了問題,可是感覺不會忘記,不會錯.

　　后來等了很久老師也沒有來,學(xué)校的效率一向都是這個樣子.

　　后來,他忽然說:我叫SUNNY.

　　SUNNY? 陽光!

　　三、

　　有的時候我懷疑過,SUNNY 也可能不是我們學(xué)院的或者根本就不是我們學(xué)校的,我很少在校園里看見他.我九月開學(xué),到了冬天,十一月,我就見過他以上幾次.

　　天氣漸漸冷了,晚自習(xí)也越來越難以忍受.我坐在窗邊,看著灰藍色的天空,心里無聊起來,琢磨怎樣打發(fā)下自習(xí)后的晚上.突然間,我看見天空中漸漸飄落著白色的小東西,下雪了.上大學(xué)以后的第一場雪.

　　晚自習(xí)終于結(jié)束了,大家都雀躍的沖了出去,我都不知道他們在高興什么,不就是下雪了么,你們都是南方人啊,真TMD難以理解.我慢慢的穿上大衣,一圈圈的圍上圍巾,感覺凄凄冷冷的,簡直快要哭出來了.

　　“TT”

　　啊,是SUNNY,他怎么出現(xiàn)了?我差點沒樂出聲

　　我快速的向他跑過去,就跟剛才被我嘲笑的那些人一樣.

　　可是跑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想,這樣太不淑女了(雖然我根本也就不是淑女),但是我還是裝得非常優(yōu)雅的停了下來,盡量神秘的微笑著,看著他.

　　請想象一下當(dāng)時我是多么的恬靜啊!再加上我當(dāng)時是大一,正當(dāng)年啊 ,多清純!哪個男人會不為之所動?!

　　可是,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覺往往是最準(zhǔn)確的,在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我就覺得他象女人,這個家伙根本就是不解風(fēng)情,不懂憐香惜玉!他竟然看都不看一樣我好不容易才微出來的笑,拉著我的圍巾,拖著我邊走邊說,你快點,我?guī)愠鋈プ咦?下雪了.我暈,又是下雪了.怎么大家都…..再說你干嘛使勁拉我,MD,我跟你很熟嗎?

　　可是,你看人家SUNNY只是走的很快,跟本沒跑,你說是不是?J

　　我連跑帶顛的跟著他后邊,在大風(fēng)雪中前進,讓我想起了”咪咪流浪記”的主題曲.

　　“落雨也不怕,落雪也不怕……”

　　就這樣,我樂顛顛的跟在他后邊,跑步前進了20來分鐘,他忽然轉(zhuǎn)過來說,到了.

　　我拼命的想看到一點什么浪漫別致的東西,可是我只看到了一個冒氣的小攤.

　　老板熱情的招呼我們“來吃地瓜餅啊,熱乎的”.我撲打著眼睛看著SUNNY,不明白他想做什么,難道是這個是他爸?

　　他也看著我,我發(fā)現(xiàn)他的臉居然有一點紅,我開始緊張起來,這就見家長了,太快了吧?!

　　“我…”他支吾了一下,我更緊張了.

　　“我覺得你和這里的地瓜餅的感覺很象,所以就帶你來了”

　　?!我睜大眼睛使勁看著那個金黃色的冒氣的小東西,看不出我很它有任何雷同之處.相信所有思維正常的人們都能理解我當(dāng)時的感受!

　　不過,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做了一件讓我從心底佩服自己的事情.

　　我微微笑著眼睛,很溫柔的點點頭,說”那我們嘗嘗吧”

　　老板把小餅放到我手里,對SUNNY說”呵呵,很好的小姑娘啊,要抓緊哦”

　　哈哈,老頭,有眼光,我以后一定天天來給你捧場,我當(dāng)時心里那個美啊,我們很象情侶么?像么?啊?哈哈!(這個場景熟悉嗎?J)

　　我抬起頭,看著SUNNY,他只是微微笑著,眼睛里邊什么都沒有,我無端的失望起來.

　　雪慢慢停了,風(fēng)也小了,我手里握著熱的小餅,跟著他往回走,我們都沒有說話,好象目的就是走回學(xué)校似的.我開始還想,他為什么不拉我的手呢?后來發(fā)現(xiàn)原來我兩只手都捧著小餅,MD,拼了,我快速的吃掉了它們.邊吃邊想,他要是拉我,我就順勢靠過去,哈哈.

　　可是,直到到了寢室門口,也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那天晚上,我由于嗆風(fēng)吃了地瓜餅,肚子疼了好久.

　　四、

　　我們再見面是下第二場雪的時候，早上他給我打電話，于是我和SUNNY去了一個公園。

　　對于這次約會，我的印象里有兩個東西。一個是皚皚的白雪，另一個是我和SUNNY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那個公園是一處古跡，有一個很高很古老的塔，據(jù)說是為了紀(jì)念什么建造的。塔的每個角上都掛著銅鈴，有風(fēng)吹來的時候，整個塔上所有的銅鈴錯落的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頗為壯觀。班駁的塔身也神秘了起來。圍繞這個塔，人們修建了一堆花花草草以及小噴泉什么的。

　　公園的后門出去，有一個小陡坡，從這里可以抄近路回去學(xué)校。我們的事情就發(fā)生在這里。

　　我們在公園里逛了一會，陰冷陰冷的。就打算回去學(xué)校了。走到小坡那里，他突然指著樹上掛的不知道什么東西說“看，地瓜！”

　　我是有點傻，也沒有什么常識，但是我也知道地瓜不長在樹上。我抬著頭看那個不知道是什么的植物，說“你當(dāng)我那么笨啊，地瓜才不長樹上呢！”

　　我是真得意啊，正想埋汰他幾句，你要知道，從我看見他那天起，所有的事情我都沒有占過上風(fēng)，可是我忘了，天剛剛下過雪，我還在下坡。。。。。。

　　我突然感覺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后仰去，結(jié)結(jié)實實的倒在SUNNY懷里。

　　“就這還不笨呢”他笑，表情怪怪的。

　　好啊，這個死人！耍我！我抬頭瞪他，卻看見他下巴上有2、3根特別長的胡子，嘿嘿，這個家伙胡子長的很特別啊，哈哈。不要怪我太狠毒啦。1秒鐘以后，在SUNNY的慘叫聲中，它們到了我的手里。

　　我甜甜的看著SUNNY說“留個紀(jì)念，紀(jì)念長在樹上的地瓜?！?

　　后來他就一直摟著我的腰走完了那個小坡，現(xiàn)在想起來我還記得那時侯腰部肌肉僵硬的感覺。

　　再后來搬寢室的時候，他的胡子被我弄丟了。

她的稿子被第n次的退了回來，雜志社的編輯終于忍無可忍的說，如果你還不把結(jié)局改掉，我會拒絕看你的文字，因為這已經(jīng)是這個月你第五篇結(jié)局相同的文章了，第一次我們覺得你很有創(chuàng)意，所以肯發(fā)表，可是為什么結(jié)局都是一樣的？她沒有講話，眼神中沒有失望，更沒有憤怒，只是嘴角泛起一抹微笑，說，因為我相信只有這一種結(jié)局！我會再來的！然后頭也不會的走了。

　?。?3歲時，一個男孩對她講，十年之后，我會回來娶你。她問，如果你不回來了呢？他說，那就證明我死了。她滿意的微笑。然后男孩和他的父母移民加拿大，從此杳無音訊，他什么都沒有留下，只有那個諾言?？墒撬冀K堅信男孩會回來，回來娶她！于是她總是在寫故事，各種各樣的故事，可是結(jié)局永遠(yuǎn)是一樣的，男孩回來找她，他們結(jié)婚了。

　?。牐犓龥]有父母，他們死于一場空難，那一年她13歲。

　　她走進她的房子。屋子里散發(fā)著衣服上殘留的酶味與樟腦味混合的氣味。她不禁打了個噴嚏。然后又開始習(xí)慣這種味道。她從來不開窗子，更不會拉開窗簾，她討厭陽光，所以總會帶一副墨鏡，因為她清楚的記得，她的父母死于那個陽光可以把瞳孔刺到暈眩的正午。她摸索到僅剩下的一只香煙，瞇著眼睛抽了起來。她走到鏡子前，看到了鏡子中的自己，一頭失去光澤的長發(fā)，瘦弱的身體被黑色的風(fēng)衣裹得更顯淡薄。臉上露出一絲倦容，沒有一點化妝，然后她無奈的笑笑。

　　這時，門鈴響了。她去開門，是他。她的男朋友。一個英俊而且有才華的人，他們是在一家酒吧認(rèn)識的。那天，她站在舞池瘋狂的跳舞。然后他給了她一杯果汁，她笑著對他說，我只喝酒。然后他們在一起喝酒直到酒吧打烊。然后男人說愛她。于是他們就在一起了。他手里提著一只蛋糕，今天是她25歲生日。他走進去，很不喜歡的奴奴鼻子。他說，你應(yīng)該打掃一下你的房間的。她說，我喜歡它這樣。他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后他對她求婚。他說，我需要一個家，而你更需要。他拿出一枚鉆戒，套在了她的無名指上。她沒有拒絕。

　　婚禮定在了三個月以后，他把一切都打點的井井有條。她知道他本來就是一個循規(guī)蹈矩的男人，她一直都不知道為什么他會娶一個這么邋遢、落拓的女人。

　?。牐犓€是每天寫小說，只是在晚上，只寫那個男孩和女孩的故事。那天，編輯很高興的通知她，她的文章發(fā)表了，叫她去拿稿費。她聽了以后哭了。對編輯說，今天我結(jié)婚。然后把手機關(guān)掉了。

　　他在教堂等了2個小時以后，終于不顧一切親朋好友詫異的眼光和唏噓來到了她的家。樓下圍了好多人。他聽見一個孩子扯著母親的衣角問，媽媽，為什么那個姐姐會穿著婚紗躺在地下。然后媽媽迅速的抱起孩子離開。他慢慢的走過去，只看見她穿著潔白的婚紗安靜的浸在血泊里，血肉模糊。他抱起她輕輕的吻了一下。

　?。牐牭诙焖硭臇|西，看到了她最后的那篇稿子。結(jié)局是，男孩10年以后沒有來找她，她確信他已經(jīng)死了，于是在他答應(yīng)會回來娶她的那一天，跳樓身亡。

　　他淚流滿面的頹廢的攤在地上。喃喃的說，我應(yīng)該早一點告訴你我回來了，我只是想在今天告訴你。。。。。

我抬起朦朧的淚眼望著慰祖的側(cè)臉，他的睫毛在輕輕顫動。

　　我們注定不能戀愛。因為我們不曾丟失彼此，所以無法遇見愛情。

　　而，森，遇見你，是遇見我的愛情嗎？

　　我叫做廣慧，他是慰祖。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但，我們不是青梅竹馬。也就是說，不知道別人是否覺得我們很親密，但我們從來沒有戀愛。

　　往往一個小孩的發(fā)展并不是像父母在我們出生時所設(shè)想的那樣，就好像我一點也不博愛智慧，而慰祖呢，我不覺得他是一個可以告慰祖宗的大好青年。

　　慰祖又一次失戀了，他來抓我訴苦。他是一個在愛情上蠻隨意的男生，并不是隨便，只是很輕易地就能喜歡一個女生，有的時候可能只是因為那個女孩的襪子上的花紋剛好觸動了他莫名其妙的美感。慰祖學(xué)美術(shù)，他夢寐以求的伴侶是一個彈鋼琴的女孩子。從這個標(biāo)準(zhǔn)就可以了解他對于愛情是多么的無知。

　　其實我也一樣，我的標(biāo)準(zhǔn)不比慰祖的成熟很多，因為我最希望找的男朋友是一個跆拳道高手，光著腳趾，平頭的男生，純白的衣角和黑色的腰帶獵獵飄揚，光是想想我就覺得性感得要命。

　　所以慰祖來找我征求愛情的意見，真的很無稽。我是女人沒錯，可是我和他一樣不了解女人。這樣的情況已經(jīng)發(fā)生了無數(shù)次。有時候我要出去約會，就會很沒有人性地把慰祖趕出我的房間。當(dāng)然，如果我也剛好是單身的時間，我就會拿枕頭把慰祖暴打一頓，直到他重新振作回家去給女朋友打電話為止。

　　慰祖這次來找我，我剛買了一雙很讓人快活的鞋子，在鏡子前扭來扭去，鼓滿著蠢蠢欲動，想要戀愛的心情。他癱坐在我床邊的地毯上用指甲摳著上上次失戀時他用煙頭不小心燙出來的小洞，一副癡呆的表情。于是我盤腿在他身邊坐下。

　　“你要我怎么辦？這次是你甩人家，根本就不是很難過?！蔽覍嵲跓o奈得很，他大概只是要留下來吃我媽的拿手菜，卻扮出這種惡心嘴臉沒完沒了。

　　他揪著床單說：“我煩透了！我早就想和她分手了?？墒乾F(xiàn)在你讓我到哪里去找一個女朋友陪我去陳綺貞的歌友會？去聽我最喜歡的那首《還是會寂寞》？”

　　他轉(zhuǎn)而捉住我的衣角：“不要打我啊。聽我說，廣慧，為什么我們兩個不嘗試做一對？”

　　我轉(zhuǎn)臉看他，思考三秒，說：“我允許你想到這個好主意?！?

　　我是這樣想的，反正我也需要人陪我吃麥當(dāng)勞，需要有人對我的新鞋子新發(fā)型及時給予即使是虛偽的贊美，不如眾望所歸地和慰祖戀愛一下試試。他是了解我最多的一個男生，我在他面前掏鼻孔掏的像大鬧天宮，他的眉毛保證都不會動一根。

　　估計他也是這樣想的。他一樣需要有人給他當(dāng)模特，需要有人幫他吃掉面條里的香菜碎片，而我也不會對他身上發(fā)出來幾天沒洗澡的異味覺得不能忍受。

　　我們決定了開始戀愛，可當(dāng)慰祖拉起我的手開始在房間里像小時候那樣笨拙地跳舞時，我毫無興奮，昏昏欲睡。當(dāng)我把這個事情告訴我的死黨，她說：“這件事情不壞?？墒?，難道你和慰祖在一起不會有亂倫的感覺么？”

　　不愧是我的心腹，我要表達的就是這個。我們太熟了，我看過他一歲時的裸照，而他也曾經(jīng)幫我把衛(wèi)生棉裝在他的包包里。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和你這樣熟的男人，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我于是給慰祖撥電話：“你可不可以去學(xué)跆拳道？你知道這樣也許我會比較容易地愛上你?！?

　　他笑：“你提醒了我！如果你會彈鋼琴，我也應(yīng)該能，不，是一定足夠把你當(dāng)成女朋友了?！?

　　于是我們兩個約定好，去為了這次戀愛學(xué)習(xí)。沒有辦法，因為我真的會去愛一個會回旋踢的跆拳道隊員，即使那個人是慰祖。

　　而慰祖說：“彈鋼琴的女孩子！那樣靈活的手指！偶爾微微用力踩下去的小腿！再加上流暢的旋律！只能用完美來形容！”說得我也忍不住動心起來。

　　第一次去鋼琴班上課的時候我很緊張，和我坐在一起的都是四五歲的小朋友。上課之前一個長得像小熊維尼的小男孩走到我身邊說：“你是老師嗎？”“不，我是你的同學(xué)?！蔽胰滩蛔∑幌滤某鰜韴A圓的腮幫子?！鞍。敲茨闶且桃??！彼唛_了。顯然他不能接受有一個我這么老的女同學(xué)。

　　真正的老師走進來的時候我很意外，因為她的漂亮。我以為彈鋼琴的都是氣質(zhì)美女，其實就是說五官可以不要求那么精致?？伤娴氖瞧粒硭?dāng)然地很有氣質(zhì)。那一瞬間我真的信服慰祖的理論。

　　第一節(jié)課她只教了怎樣辨認(rèn)七個音符。課間休息的時候，她走到我身邊說：“為什么會來學(xué)鋼琴？以你的年齡，是大了一點?！彼⑿χ?，向我伸出手，“我叫Angie，A-N-G-I-E，聽起來蠻像天使的發(fā)音對不對？”

　　“我是廣慧，我學(xué)鋼琴是因為……呃……因為愛情?！蔽蚁肓讼霙Q定說實話，盡管這聽起來很傻。果然，她的眼睛里充滿了意外的光彩，“為了愛情？好酷的理由。我小的時候?qū)W鋼琴是因為，媽媽許諾說每次給我最大的巧克力。”我們相對而笑。

　　她對我說：“我的班也許進度比較慢，因為你看，這些都是很小的小朋友……”我打斷她，很誠懇地說：“沒關(guān)系，我很笨的，也許我會比他們都差?！?

　　當(dāng)晚慰祖向我抱怨：“我的腿都要斷了！廣慧，為什么你不能喜歡其他運動？你知道我對于一切球類都很行?！?

　　我很直接地回答：“那樣的話我早就愛上你了。而且你以為鋼琴是很容易學(xué)嗎？”

　　他大概也想到了這個，于是開始喋喋不休地對我講述他的跆拳道教練有多么的英姿颯爽。他告訴我那個男人身高185厘米以上，而且是正宗的黑帶選手，并且眼睛頗像格里高利·派克——我最喜歡的《羅馬假日》的男主角。

　　慰祖就是這點好，從來不會詆毀別的男人的容貌。其實慰祖長得也很不錯，不知道為什么情路坎坷。

　　他說著說著我的心里開始燃起花癡的熊熊火焰。

　　他真的不應(yīng)該對我說那個男人長得像派克。出于報復(fù)心理我也對他形容了Angie的相貌，把她說的真的好似天使下凡?；ハ啻碳ひ环?，我們同時進入了一種讓人不安的沉默當(dāng)中，我猜他和我一定想到了一起?？墒撬怀雎?，我也就咬緊牙關(guān)。

　　我就是痛恨他這一點，很多尷尬的事情總是不明說出口，指望別人先說——天秤座卑鄙的劣根性。

　　“那沒什么事情的話我壓電話了，晚安?！蔽已b做很平靜的把聽筒放下了。

　　三秒鐘后電話重新響起。電話那頭的人說：“廣慧，你不要打我啊。我有一個建議就是，為什么你不把你的鋼琴老師介紹給我？而我也可以為你和我的跆拳道教練牽線？”

　　這個家伙，終于還是被我打敗，我得意地?fù)v住嘴巴偷笑。要是換做其他女生也許會覺得很受辱?？墒俏矣X得很受用。因為我就是這么想的。

　　而我和慰祖沒有感覺，這也是很明顯的事情。

　　如果他能夠追到Angie，我真的會對他刮目相看。而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要看到那個跆拳道黑帶的帥哥了。

　　慰祖帶我去道館的時候我的心跳得很厲害，慰祖拽住我的手，他是怕我會神經(jīng)質(zhì)地咬指甲給他丟臉，這是我的習(xí)慣。

　　旁人看著我們拖著手進來便開始向慰祖起哄：“好可愛的女朋友！你小子！行啊。”

　　我很納悶，這些人的眼睛出了什么問題？難道我和慰祖那種超級不來電的樣子，會給別人正在熱戀的感覺么？從小到大都有人在我們身邊這樣聒噪，簡直是一場鬧劇。我還以為愛情是可以帶在眉梢眼角的，后來才曉得只要人們看到你們形影不離，就會當(dāng)你們在拍拖。

　　慰祖也不去解釋，他徑直帶著我穿過場地走向那頭正在壓腿的男人。走到跟前他拍人家的肩膀：“森，這是我上次給你說過那個我的朋友。”我微微吃驚，轉(zhuǎn)頭看慰祖，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給我備案了嗎？

　　那個叫森的男人轉(zhuǎn)過來：“我是樊森，你好。慰祖已經(jīng)跟我說起你很多事情。”他的眼睛果真像派克一樣深邃。如果不是慰祖輕輕踩我一下，我猜我是會失態(tài)到笑出來的。

　　我的心臟砰砰跳著，嘴唇發(fā)干，伸手和他相握。他的手掌非常寬大，而且干燥溫暖。我終于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個詞是對的——一見鐘情。

　　好小子慰祖，我不忘回頭給他一瞥感激的目光。

　　我問了一個很無聊的問題：“你的名字里那么多木頭還有樹杈杈，是五行缺木的緣故？”森卻笑了半 天：“也許是吧，我沒有想過。你是第一個問這個問題的人。”他似乎已經(jīng)知道我很喜歡跆拳道，問我為什么不和慰祖一起來學(xué)習(xí)。

　　我盯著他的腳趾支吾著，不知該怎么解釋才好。其實我喜歡的是會跆拳道的男人，并不是我自己非學(xué)不可。森似乎了解了我的意思，他笑笑就走開了。這一節(jié)課他做了很多次示范，而且還做了幾個頗具表演性質(zhì)的高難的動作，看得我大為傾心。

　　回家的路上慰祖對我說：“廣慧，我猜森看上你了。要知道很多動作他今天第一次表演給我們看，而且他剛才向我要了你的電話號碼。”真的嗎？我舔著蛋筒冰淇淋，很快活。

　　晚上回家我一直抱著電話，爸要上網(wǎng)看新聞被我攔阻。終于在十點五十九分的時候，森打來了電話，他約我去看電影，我很快答應(yīng)了。也許我應(yīng)該矜持一下，至少猶豫幾秒鐘的，但我不想那樣做。

　　而慰祖也如我所料地對Angie陷入了狂熱的愛戀當(dāng)中，他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對我說：“這次求你千萬幫忙，不追到她，接下來的十年里，我每天晚上都要在被子里偷偷哭的?！?

　　作為初級班惟一一個和老師年紀(jì)相仿的學(xué)生，我早已經(jīng)和Angie混熟了，當(dāng)我知道她現(xiàn)在沒有男朋友，不失時機地隆重推出了慰祖。

　　后來的一個月中，無暇顧及慰祖和Angie的發(fā)展情況，以我對慰祖的了解，他應(yīng)該能成功。森聽說我在學(xué)習(xí)鋼琴之后也很同意，他說覺得彈琴的女子有一種特殊的味道。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像男人對于女人留長發(fā)那種偏執(zhí)一樣的普遍，但我決定學(xué)習(xí)下去。

　　終于找到自己愛的人，在這以前我從沒有這樣戀愛過。我猜慰祖也是同樣的感受。

　　有一天我邀了Angie一起去道館，慰祖還沒有帶她去看過訓(xùn)練。我跑過去拽著森的胳膊，介紹Angie給他認(rèn)識。沒想到他倆禮貌地互相致意之后，卻把眼睛越睜越大。

　　“是你！樊森！” Angie大聲驚呼。森使勁點頭，很激動：“你是顏小琪？” Angie一樣拼命點頭，我還不知道她的中文名字。慰祖和我一樣是一頭霧水。但緊接著森和Angie就對我們解釋：“我們是初中的同桌，可是畢業(yè)以后再沒有見過?！?

　　這個世界總是這么小。

　　大家很興奮，于是跑到一家飯店，點了一桌菜邊吃邊聊。森和Angie是多年未見，他們和所有這種情況下的老同學(xué)一樣，指手畫腳地大聲說著每一個老師和同學(xué)過去和現(xiàn)在的樣子，不容別人插嘴。

　　晚上坐在回家的出租車上，森還是沉浸在他初中的金色記憶里。他說Angie小時候就很好看，有很多男孩子要和他換座位。我有些吃醋地問他：“那你有沒有喜歡過她？”森側(cè)頭想了一下，很靦腆地笑了，說：“那個時候的事情，都是小孩子的游戲而已。”

　　之后我們常常四人約會，去唱歌，去打棒球，去吃火鍋。

　　有一天，森在做示范動作的時候不小心拉傷了大腿。他很懊喪地暫停了課程，在家里休息。我去探望他的時候剛好Angie和慰祖也在。

　　森并沒有大礙，只是需要人幫他按摩膏藥，我不了解那些肌肉的排列，而慰祖似乎不是很勝任。Angie自告奮勇，因為她曾經(jīng)學(xué)過一些按摩的手法。我和慰祖在旁邊看著，屋子里只有那兩個人的交談聲。Angie在感嘆著森的肌肉，而森對于她的手法贊不絕口。我不知道這些話是不是他們找出來說的，因為我看到，他們都漸漸臉紅起來。微汗的Angie很專注，不再抬眼看森，而森時不時地幫她把散落的頭發(fā)撥到腦后。

　　我和慰祖幾乎是同時轉(zhuǎn)過頭看著對方，我知道他這次又和我不謀而合。我們沉默悲哀地望著彼此，我看到慰祖的眼睛里不光有傷慟，還有對我的同情。于是我知道，他比我發(fā)覺的還要早一點。

　　我們默契地?fù)芡藢Ψ降氖謾C，然后假裝接電話，笨拙地找出理由匆匆告辭。也許現(xiàn)在離開還不算太遲，至少我們還有離開的勇氣。

　　悶了一周。慰祖請我看電影《向左走向右走》，我們走出影院的時候滿心悲愴。我們兩個就好像電影里的外賣小妹和醫(yī)生，我們的出現(xiàn)只是為了促使他們的愛情。

　　我們沉默地走在街道上，路燈把我和慰祖的影子拉得很長。慰祖攬住我的肩膀，影子看起來我們像一對相親相愛的情人。事實上，我們不是。

　　“要不要我們重新嘗試戀愛？”慰祖問我。

　　我搖頭，我知道慰祖，他是害怕我們兩個相似的抗拒孤獨病發(fā)作?？墒俏覑凵?，他愛Angie，都愛得很認(rèn)真。因為遇見愛情，然后錯過，以致我們不能再和對方湊合。

　　這個時候慰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電話的時候臉色陰晴不定，看來這個電話對他真的是很重要，因為他從來不喜歡站在街上拿手機聊天。所以我一聲不出。

　　慰祖收線，向我走來。他的眼睛里情緒復(fù)雜極了。

　　慰祖按住我的肩膀：“森求我問你，還能否讓他回來？”

　　我不可置信地推開慰祖，不能消化這個消息：“那么Angie呢？他們沒有在一起嗎？”

　　“森告訴我，他們嘗試在一起幾天，也和我們一樣以為會是個好事?？蓪嶋H上，兩個人都發(fā)現(xiàn)，長大以后的他們并不是對方要找的那個人。而森說他真正愛的人是你，廣慧。他想要和你重新開始?！?

　　要命！

　　我要不要森回來？

　　空氣里回蕩著《向左走向右走》的主題曲《遇見》，孫燕姿的聲音很激越地響了起來：

　　我等的人/他在多遠(yuǎn)的未來/

　　我聽見風(fēng)/來自地鐵和人海/

　　我排著隊/拿著愛的號碼牌/

　　……

　　我們也曾/在愛情里受傷害/

　　我望著路/夢的入口有點窄/

　　我遇見你/是最美麗的意外/

“拉幫套”這個詞，幾乎已被時代淘汰，尤其是年輕人，多半是不明白其意所指。可是我卻對它十分敏感。在幾十年前的遼北農(nóng)村，這個詞的含義是低微的卑賤的，只有爺爺這樣的男人才被這樣稱呼。

　　雖然年輕時的爺爺跟個犍牛一樣強壯，但是因為家窮，爺爺直到30歲還沒有娶上媳婦，這在當(dāng)時的農(nóng)村便等于被婚姻判了“死刑”。太爺太奶亡故，幾個姑奶相繼出嫁，只剩爺爺守著一個破屋子準(zhǔn)備過似乎已注定的“光棍兒”人生。偏巧這一年，我的親爺爺?shù)昧税c病，一下子就栽到炕上起不來了，奶奶不但要照顧肩挨肩的三個孩子,還要時刻料理爺爺?shù)某院壤觥Ｎ矣H爺爺和現(xiàn)在的爺爺從小一起長大,好得只多出一個腦袋，所以很自然地，爺爺就成了奶奶家最得力的幫手。后來就有好心的鄉(xiāng)親們來撮合，說秦老大你就給老梁家“拉幫套”吧。在得到我奶奶的默許后，秦老大就成了我現(xiàn)在的爺爺。

　　盡管當(dāng)時鄉(xiāng)親們對這樣的“拉幫套”是認(rèn)可和同情的，不過我父親卻把這看成奇恥大辱。父親不能容許自己的癱爸爸還活著卻有另一個人履行著實際的父親責(zé)任。不管他對自己多么好，父親始終不跟他多說一句話。不久，我的親爺爺去世。

　　父親不到17歲就同村里的一幫年輕人一起應(yīng)召到城里去建水電站，三年后娶了母親，五年后，父親成了正式工人。我初二那年奶奶去世，爺爺又成了孤身一人，惟一與他作伴的是兩頭大黃牛。而我，每每和同學(xué)談起家世時，我便繞過那個貧窮的老家，繞過那個瘦弱的老人。我不愿意他跟我有一絲的關(guān)聯(lián)，不愿意“拉幫套”這個詞帶給我一生也抹不去的恥辱。

　　住在城里的父親只有年節(jié)的時候才肯帶我去看望爺爺。每次去我們都不會在那里吃飯，盡管爺爺總是樂顛顛地忙著去村里的小賣部買豆腐買肉。我不愿意多待在他身邊哪怕1分鐘，我討厭爺爺身上那股似乎已進入血液的牛糞味兒。但我明顯地感到他對我的喜愛，他看著我，那么專注地看著我——從他的眼中，我感到他渴望像別的爺爺們一樣，能抱一抱自己的孫子——這個名義上的孫子。但是，每一次，我都躲開了。我們離開的時候，依然剩下風(fēng)燭殘年的孤獨的他，剩下每次他雖然明知道我們不吃卻還要堅持買來的菜和肉。

　　我上高一那年，父母雙雙下崗了。父親成了一個人力車夫，母親則在批發(fā)市場替人看管衣服攤兒。他倆每月的收入加起來雖有五六百元，可光是給患有嚴(yán)重糖尿病的姥爺看病就要用去大半。等我高考時，家里的經(jīng)濟狀況已是捉襟見肘。

　　最盼也最怕的那一時刻終于到來：東北林業(yè)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帶著我的夢想飛落在我的手中。但是，錄取通知書上那一組標(biāo)明學(xué)費的阿拉伯?dāng)?shù)字讓父母和我的頭都大了。只有去借——為了兒子的前程，一向打死也不借錢的父親終于下定決心去跟幾個老工友們借錢。

　　這個時候，我們聽到了敲門聲。

　　門口，站著我的被雨淋濕的爺爺，雨水順著他的花白頭發(fā)淌下來，一件我在初二時穿過的舊運動裝緊緊地裹在他的身上，顯得異常滑稽。還是兩年前因為父親去外地務(wù)工，善良的母親背著父親把爺爺接來住過一次。只那一次，不識字的爺爺便記住了他的“兒子”的家在哪里，現(xiàn)在想來，他的這份“記性”該是用了怎樣的一種心情啊！

　　進了屋，爺爺看著我，笑瞇瞇的，表情里有一份表達不盡的喜愛。我卻以一貫的冷漠跟他打了聲招呼便朝里屋走去。這時候爺爺語氣愉快地叫住了我：“斌斌，看爺給你送啥來了！你考上了大學(xué)，是咱老梁家的光榮啊，咱村可都傳遍啦。說俺斌斌能耐大吶?！蔽一剡^頭，只見爺爺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塑料包，打開——那是厚厚的一沓錢。我愣了，父親也愣了。爺爺笑呵呵地說：“瞅你們，還愣著干啥？快接錢吶，5350元，你們沒想到吧，我那兩頭牛還真值兩個錢兒！”父親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根兒，他說：“俺們有錢，不用你的錢?！薄暗昧耍阌袥]有錢我還不知道？別打腫臉充胖子了，花我的錢我樂意，應(yīng)該的。”說著把錢往茶幾上一放，就站起身要走。母親忙攔著留他吃飯，他瞟一眼父親和我，見父親蠕動著嘴唇卻說不出話，以為是不愿意讓他留下就堅持走了。事后母親埋怨父親，父親干瞪著眼睛，硬梆梆地甩一句：“你就知道我不想留啊！”

　　以后在我念大學(xué)的幾年里，爺爺總在我需要錢的時候來到我家，總能樂呵呵地掏出一沓錢給我“零花”。我不知道沒有了牛，爺爺?shù)腻X從哪來。每次問他，他都說：“我啊，有個掙錢的好門路呢！”然后就像藏著個大秘密似地沖我扮一個鬼臉兒。扮鬼臉兒時，他臉上那粗糙松懈的皮膚就擰成一團，清鼻涕淌到唇溝里——那樣子不但不好笑，而且相當(dāng)?shù)仉y看。已對他有了一些親近的我，只好忍受著他這副奇怪的模樣。而父親也不知道他所謂的掙錢好門道在哪里，只想是他多年的積攢罷了。

　　去年暑假，我跟父親一起回老家探望病重的三奶。在小站下車時已是黃昏。我們從蜿蜒的土路走向小村，一望無際的大草甸子因為天旱而綠意慘淡。也就是這一望間，我看見了爺爺，正奮力地攏著大約30多頭牛。年過七旬的彎了腰瘦得只剩把骨頭的爺爺，揮著長鞭，奔跑著，吆喝著，而那群牛根本不聽他的指揮——顯然他們很不滿意這里的草是那么少，它們自顧自地去尋找草地，全然不理爺爺一次又一次的跌倒。

　　我和父親都為眼前這一幕震驚了！

　　我忙跑上前，也不管自己根本沒有攏牛的經(jīng)驗，只是幫爺爺從四面圍圈著那一頭頭倔強的牛。等我們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時，牛群終于安靜下來。再看爺爺，他坐在灘地上，張著嘴費力地喘著氣，臉漲得通紅，鼻尖上劃破的地方滲著血，衣服上滿是草漿和泥土。他大口地喘著氣，好半天，才緩過神兒來。

　　父親問：“咋整了這么多牛？”爺爺笑了：“都是咱們村兒的?，F(xiàn)在放牛不好放了，都嫌費勁，我就張羅著攏到一塊兒，我放，一頭牛一天5毛錢，這30多頭，就是15塊呢。一天15塊錢，我這老頭兒一天掙15塊錢，你說上哪兒找這樣的好差事啊。有這錢，咱家斌斌上學(xué)還愁？”

　　黃昏的微光照在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照著他的得意，混雜的氣味從他的身上散發(fā)出來，撲進我的鼻孔。我下意識地用手去攬他的肩，爺爺卻連忙躲開：“埋汰（骯臟），我身上埋汰！”說著，就去趕牛，回頭對父親說：“快去看你三嬸兒吧，我還要等一會兒。草少，牛還沒吃飽呢?！蹦荷珴u深了，聽著爺爺那聲嘶力竭的吆喝聲，看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奔跑著的背影，我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涌出來。

　　一頭牛，從早放到晚，收入5毛錢。我的爺爺就這樣5毛5毛地、一點一滴地，積攢起孫子光明的未來??！

　　等爺爺把牛一家一家地送走再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時針已指向晚8點。父親破天荒地為爺爺炒了幾個菜，買來一壺酒。爺爺看到他不在家從不會亮的屋子有了燈光，燈光下有他幾十年來一直視若己出的“兒子”和傾盡全部心血培養(yǎng)的孫子在等他回來吃飯，老人家竟然倚在門框上挪不動腳步，這樣的情景，他盼了多少年！父親頭一次鄭重地呼喚他：“爸，爸，過來吃飯吧。咱爺倆喝兩盅。”爺爺抬起渾濁的淚眼看著“兒子”，伸出劇烈顫抖的手來。父親拉過這雙蒼老的散發(fā)著牛糞味兒的手，哽咽難言。我卻終于忍不住喊一聲“爺爺”，撲到他懷里哭了。

　　這個“拉幫套”的男人，70歲的時候，終于有人承認(rèn)他是父親、他是爺爺。他用無私的愛，感化了父親堅硬了幾十年的心。我發(fā)自肺腑的一聲“爺爺”，遲到了20年。隔著20年的光陰，我終于緊緊地?fù)肀Я藸敔敗?

　　現(xiàn)在，父親找了一份收入較高也較穩(wěn)定的工作，我也有了工作去向。爺爺在我們家頤養(yǎng)天年。他有心情的時候會穿上體面的衣服故意往人多的地方湊，說不到幾句話，就會說到他的有出息的孫子，別人聽得不耐煩了，他也不在意，仍舊帶著滿臉的笑容回家來。

　　我知道爺爺?shù)哪欠轁M足。